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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執念深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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街上是全是帶著白色口罩的人群,他們面色沈重腳步匆匆的向她走來。夏白還來不及起身躲避,那些人便朝著她的身體穿了過去。

她忘了,自己只是在那個男鬼的記憶裏,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,包括自己。

想到這裏夏白感到心口的痛感不斷傳來,心臟像是要掙紮出來一般。她有些艱難的皺了皺眉頭,蹲下身來用右手緩緩抵著著心口。

“預防SARS,從身邊小事做起。”一個清涼的男音隔著白色的棉質口罩悶悶的傳來。

夏白擡起頭,望著眼前高大的身影,有些恍惚。他在逆光之下,看不清楚表情,可夏白卻感覺到他在笑,像是這夏日裏的陽光一樣灼熱。

她站起身,忍著疼痛站在他面前。

男生單手取下口罩,露出一張清秀年輕的臉。那是,在顧典家裏徘徊的男鬼。她看見他的胸前掛著一個小小的志願者工作牌,上面清晰的寫著:中醫學院03級在校生周輕揚

原來他叫輕揚,夏白想,還真是人如其名。

周輕揚笑起來眼角彎彎的,像是月牙一樣漂亮。夏白從沒有想過,眼前的這雙眼會與那雙絕望的眼屬於同一個人。

他把手中印著預防SARSD小妙招的彩頁遞過來,嘴角彎出一條好看的弧度:“這位先生也看一下吧。”

那張彩頁擦著夏白的胳膊,遞到了她的身後。

夏白轉身,原來她身後還站著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。那男子歲數不大,神色中卻都是疲憊。

她只覺得這人有些熟悉,卻總是想不出來在哪見過。

“先生你這樣不行的,他笑嘻嘻的從身後拿出一個還帶著包裝的新口罩:這段時間還是帶著口罩出門比較好。”

男人錯愕的拿著他遞過來的東西,楞了好久,像是突然從壓抑的黑暗縫隙中看見了綠色的生命。他微笑著道了謝,將手中的口罩小心翼翼的打開,戴在臉上。

胸口越來越疼,夏白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。

畫面忽然一轉,是在慈善晚會上。

周輕揚在臺上拿著一把吉他,他的手掌寬大又好看,修長白皙的指尖靈動的跳過各個琴弦。他在臺上熠熠生輝。

主持人上了臺,滿面春風:“這次的慈善晚會能夠順利的進行,多虧有宋公子的鼎力相助。下面有請宋公子來為我們講幾句好不好?

臺下的男人本還想推辭一番,末了終究是招架不住大家的熱情,他步伐輕盈的走上臺,拿起麥克風:“還是謝謝大家,平臺是次要,重要的還是大家的善心。”他望向臺下,像是在尋找誰一樣,“坦誠來講,我開始做慈善是個偶然。那時候,我剛大學畢業,我的父親就極力勸我來家裏的公司裏,但是我年輕氣盛想著不以家人來做靠山,總覺的以自己之力同樣能夠達到我父親的高度。但是,創業總是有風險與彎路的,因為非典的緣故,我的公司遭受了巨大的沖擊。那天我剛談完一個合同,很受挫,整個人都覺得很灰暗,我在街上四處閑晃,看見有個年輕的大學生在發預防非典的小妙招。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消極,很友善的給了我一個新的口罩。我拿著那個甚至有些幼稚花紋的口罩,心底忽然很感動。”他的眼睛忽然一亮,目光落在了最後排的角落裏。

“我忽然覺得,一個陌生人的幫助對於那些絕望無助的人是多麽重要。”

臺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。

夏白在一瞬間忽然就想到,這個宋公子,就是那家便利店的老板。只是這些畫面是在十幾年前,那時候的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,而現在他除了成熟,更多的似乎是疲倦,對世界的疲倦。

周輕揚躲在暗處聽他講故事,他看的他眼神裏是崇拜,是寵溺,是歡呼與雀躍。

夏白的眼睛已經快要看不清楚了,疼痛像是潮水般朝她襲來。

那種疼滲進血液與骨髓,像是從身體內部一點點的被硫酸腐蝕。悄無聲息的由胸口擴散到腦袋,後背,大腿,以至全身。

她努力睜大眼睛,看見有人拿著透明的膠帶一圈又一圈的纏在周輕揚的臉上,他的口鼻被封的嚴嚴實實。

夏白忽然就明白了他化作鬼魂卻不能說話的原因。

鋒利的鋼刀有人的小臂那麽長,那個行兇男人穿著黑色的沖鋒衣,背對著夏白一刀刀的切下他的手指。

那雙會彈好聽吉他的手,那雙白皙又修長的手。

一瞬間,便血肉模糊。

這個時候夏白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。

一定很疼吧,她想,可能比自己的這種疼還要疼,那是一種被人親手撕碎美好的疼,他引以為傲的手,就這麽毀掉了。

在行兇者快要轉身的時候,夏白猛地睜開眼睛。她躺在顧典的懷裏望著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息,像是沈溺在水裏的人突然被救回岸上一樣貪戀著陸上的空氣。

“我……差點……就……就看見……兇手了……”她看著顧典呼吸越來越急,已經跟不上正常的節奏,胸腔像是有團壓抑的氣息忽然噴湧而出。

“還看什麽呀!”顧典滿心焦慮,“把命丟了就得不償失了!”

夏白恍惚的看著他的身影,猛然張口吐了幾口血,而後便是眼前一黑。

她夢見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村子裏,周圍是密密麻麻的墳頭。她站在落日的餘暉裏,看著頭上飛過的鮮艷的夜面蝶,有些木然。

夏白望著遠處絢爛的晚霞,穿過那些高高低低的墳墓。上面彎彎曲曲的長著紫色的牽牛花,繞著腳邊的痕跡無聲無息的伸展而去。

每走一步,前方是花團錦簇,後方開始變作深不可測的萬丈深淵。

她驚訝於這奇妙的變化卻又不覺得有什麽不妥,夏白只覺得害怕,恐懼。她害怕一個不小心便會隨著這逐漸裂開的縫隙,墮入這可怕的深淵化作一堆枯骨。

她游走在人與鬼的邊緣,卻在心底懼怕死亡。

腳下的土地忽然四散裂開,她失重的跌進身後的縫隙中。如同被扔進一張傾盆大口中,夏白忽然覺得自己渺小的像是一粒米飯。

這個比喻讓她覺得自己很餓。

她睜開眼,是一片黑暗。

漫天的星星肆意的鋪撒在天空,很美。

越美越讓她覺得不真實。

夏白起身,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口槐木棺材中,周圍是無邊無盡的黑暗。遠處有個女子正腳步一深一淺的向這邊走來。

女子揚起一把白綾,素絹在枯壞的老樹上纏繞了個死結,她將細細的脖子伸進那個死亡的圈套裏。像是一場儀式,甚至沒怎麽掙紮,她告別了自己的生命。

本來她是背對著夏白的,女子掛在樹上被風吹的晃晃悠悠,她的屍體被轉了一個圈。她的臉慢慢的對向了夏白。

蒼白,安靜。

哪怕她是閉著眼睛,可夏白也看清楚了她的臉。

夏白感覺到冷汗慢慢浸透了自己的衣衫,她看見,那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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